6月15日，北京交通台103.9在张楠的主持下，邀请笔者和张路老师做了一期节目。

　　去之前，我拿到了10个问题的提纲，查资料准备了1万字，而最后实际上现场说的，不到其中的1/3。

　　74岁的张路老师精神矍铄，早晨刚刚说完世界俱乐部杯，下午就和我们一起坐在了北京交通台的播音室里。

　　他在讨论中直言不讳地说了一个迄今为止，我听到过的从业人员中最悲观、也最实事求是地表述——

　　“中国足球处于历史最低谷，要想达到米卢2002年的国家队水平，我们至少要到2038年。”

　　也就是说直接跳过了2030年世界杯，2034年世界杯，到2038年中国足球才能在忽略其他亚洲国家进步的情况下，恢复到2002年那支国家队的水平。

　　这比起中国男足18强赛被淘汰后，不断有人指责主教练伊万毁了中国足球、或者大张旗鼓地又声称发现了王钰栋之类的中国足球希望，要现实得多。

　　中国足球只是缺一个世界级的主教练么？在中国，卡马乔变成了混子、里皮都被在场边气吐了。

　　王钰栋如果真的是下一代武磊，哪怕去德乙试炼一下，和荷兰挪威的那些国家队都进不去的边锋比比也行，他比当年去沙尔克的蒿俊闵强么？

　　当然，国家队只是我们话题的一部分，更重要的是产出国家队人员组成主体的联赛。

　　就在我们这期节目之前的一天，中超联赛和苏超同时开打，并在微博的热搜上“掰头”了一把。

　　令人很欣慰的一点是，中超已经完全摆脱了国家队的影响，中国球迷已经被“虐”成熟了。

　　不论中国国家男足踢得多烂，并不妨碍他们在家乡城市球队的身上，寻求自己的寄托与归属感。

　　大连英德1对0梅州客家，梭鱼湾竟然涌进59033名观众，创中超历史第6。

　　北京国安主场主场2比1击败长春亚泰，工体一如既往地稳定，46269名观众为张稀哲的400场出场传奇而欢呼。

　　与此同时，苏超第四轮，淮安主场1比1战平南京，现场观众超越了2.6万人；昨天的徐州主场对镇江，球场更是涌进了30823名观众，创本赛季江苏省城市足球联赛观众上座率新高。

　　苏超的这两个数字，让河南（本轮主场对成都蓉城17455人）、青岛西海岸（本轮对云南玉昆15679人）和武汉三镇（本轮主场对青岛海牛8441人）三家中超球队汗颜。

　　如果暂时不提球票的贵贱，只论人场，苏超的部分场次竟然超过了中超的观众入场数，这令人吃惊么？

　　答案是肯定的，至少说明经过媒体的“拱火级”宣传，江苏人确实在心里种了草，去网红地打卡了。

　　在陆域面积上，江苏为 10.72 万平方公里，而德国为 35.8 万平方公里，江苏是德国的1/3。

　　江苏的设区市是13个，德国有16个州，其中德甲球队中单一城市人数最高的是汉堡，将近170万人口，也少于江苏有最大市区人口数的盐城（227万）。

　　海登海姆作为巴登 - 符腾堡州首府，其实际到场球迷，是来自整个州，而不止是局限于只有49000人口的市区。

　　作为中国排名仅次于广东的GDP大省，江苏的GDP是13.7万亿人民币，约1.9万亿美元，德国2024年的GDP大概是4.66万亿美元，江苏是德国的40%。

　　要是按照购买力平价（PPP）计算，江苏的GDP大概是3.8万亿美元，而德国为5.7万亿美元，双方差距缩小到江苏是德国的66%。

　　在华东腹地，从苏南的苏州到苏北的连云港，高铁只需要大约3小时；而德甲东部的柏林联球迷要去看本队对阵多特蒙德，坐ICE高铁的线个小时。

　　发达的交通基础设施建设，使得一日观赛圈成为可能。甚至在有需求后，铁路部门会为异地观赛球迷，加开当日归程火车。德国和日本都有这样的操作模式。

　　因此，苏超之所以能够有如此巨大的观众人数，除了各个城市投入性地打造设定、媒体助攻外，还有很重要的基础设施和经济基础进行支撑。

　　但是，必须认识到苏超和中超虽然同是足球联赛，却还有着完全不同的办赛内核。

　　中超是由中国足协这样一个全国性、非营利性、体育类社团法人主办的、全国性职业体育赛事；苏超实际上是政府主导、体育搭台的——一个文旅项目。

　　在我国，公有制经济占据国民经济的主体地位。体育场等公共体育资源大多数是国有，所以国家或者地方的支持，对于任何体育赛事来说，都是绝对不可或缺的。

　　政府支持力度的大小，往往决定者一个赛事的盈利或者亏损，乃至是否可以延续。否则光球场的场租、安保、消防等各种费用，就能压得赛事主办方喘不过气来。

　　苏超的主办方不是各个地方足协，其主办主体是江苏省体育局与各设区市政府，承办主体则是各设区市体育局、省足协和省体育产业集团。

　　大多数城市的球场，本身就是当地体育局管理，只需要政府的行政命令就可以协调资源举办赛事。

　　相比之下，虽然中超的比赛，也需要当地主管体育的副市长出面开现场办公会。但这和政府部门，自己下文件如臂使指地主办是两回事。

　　中超的俱乐部需要考虑投入产出比，追求收支平衡乃至盈利。而苏超的俱乐部的主要工作是派球队参加比赛，而不参与赛事的经营。

　　江苏省城市足球联赛的门票原价普遍在 10 元左右，部分场次票价低至 5 元，甚至此前有大量场次免费观看，只要扫码登录就可入场。6 月 15 日无锡对阵常州比赛 20 元一张的入场劵，是迄今为止最贵的一次。

　　这和59000人入场的大连英德队比赛门票60-300元相比，有着不小的差距。

　　苏超比赛的门票按照市场核算，根本无法抹平场租、安保等费用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

　　所以，苏超着眼点，并不是赛事本身创造的经济利益，更看重体育赛事补贴投入，带来的精神文明建设；以及人流带来的商业利益，更类似于地方政府投入办个音乐节，带动城市周边的文旅活动。

　　没有北京市长期的体育发展资金扶持，中网发展不到今天的效果；没有上海市持续地支持，F1也很难取得今天的地位。

　　厦门的马拉松、广东的龙舟……除了体育产业发达的美国，世界上的大多数体育赛事，都有政府的背后扶持和托底。

　　虽然苏超球员的业余属性，俱乐部的非经营性质，赛事的大量政府资源倾斜，都说明了其是政府行为，而不是职业联赛。

　　但依旧要为苏超鼓掌叫好，因为草根足球的初期普及，需要政府部门引领；如果苏超不吸引人，观众周末在家里掼蛋也不会愿意去球场晒太阳。

　　回归一下本文的开篇，国家队惨败和中超联赛入场观众依旧爆满，恰恰说明现在的中国球迷，已经能够分开什么是国家队，什么是联赛，以及自己为什么要支持联赛。

　　联赛虽然有为国选材的功能，但其主要目的是满足大众对文化生活、娱乐休闲、自我价值、情感共鸣等精神体验需求。最终让职业体育成为国民经济的一部分，为国民经济创造价值。

　　而不只是花国家的钱，养一批精英体育运动员去国际赛场上比拼，只创造精神价值。

　　苏超草根属性，填补了高端的、职业化的中超空白，给予了基础球迷更切合实际的代入感。

　　当然，任何文旅活动，都有个成本核算的过程，需要考虑投入产出比，参与其中的设区城市皆需要有限度地量力而行，要警惕热度炒上来后，各俱乐部恒大化。

　　千万不要出现热爱足球的市长、体育局长在苏超输了兄弟城市0比8后，感觉颜面尽失，遂将成绩看得更为重要，进而导致球队之间开始攀比。

　　明年苏州签个C罗，我南京就要挖个梅西。要不然徐州租赁姆巴佩、南通就要去弄威尼修斯，那就违背了苏超的起点和初衷。

　　毕竟一个GDP达到了德国40-60%，人口超过英格兰1/3的中国省份，是完全可能支撑一个德丙或者英乙类型的联赛。

　　中国足球的职业化，和欧洲老牌国家相比，最大的一个不同是自上而下进行的改革，和循序渐进发展百年的欧洲强国相比，缺乏地方探索的基础。

　　江苏省城市足球联赛能否在未来成长为一个区域性的、从草根业余足球、进化为低级省级职业赛事的试点，起到1978年深圳式的改革效果，还需要球迷的支持和从业者们有耐心地努力奋斗。